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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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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157

王月卿還未到太極宮, 她滿心沮喪著,忽然小道上朝她奔來一個小宮女,遠遠的叫住了她:“王月卿!王月卿!”

一行人皆駐足,等她到跟前來, 小宮女對王月卿道:“素心仙子邀您再回去談談。”

這是此前的人都沒有過的待遇, 王月卿心中狂喜, 體驗了一把什麽叫柳暗花明又一村。她面子上謙和, 隨小宮女再度到了玉芙樓。

說是素心仙子要見她, 可進了屋, 方嵐卻並不在。

沈晏清從屏風後走出, 細細地端詳王月卿的外貌。他倆曾於懺悔林的禁閉室中見過一面,可惜禁閉室中暗無天日,兩人誰也沒認出誰。王月卿的模樣算不得頂尖,但別有小家碧玉的溫婉, 瞧上去倒是個細心的人——

他看著王月卿頭頂戴著的白布, 心生了好奇:“你家中死了人, 正在守孝?”

王月卿進了門後以為廳堂內無人,就將註意力放在了門口。等沈晏清出聲, 她才留意到靠近玉屏風處的他。瞥見沈晏清一身矜貴打扮,她知道此人應當身份不凡。

她不敢直看,下意識側過臉躲過沈晏清的目光。

沈晏清歪頭:“怎麽不說話?”

他在心中疑慮是不是觸及到了王月卿的傷心事,卻裝作故意不懂的樣子, 沒有打算收回這個問題。

王月卿終於明白這位男子, 恐怕就是這幾月來,住在玉芙樓中的貴人——位階應該比素心仙子還要高上一籌。

她在天宮中修行多年, 認識她的人有不少,清楚自己即使想要隱瞞, 也會很快被查出。

更甚之,她猜測這位貴人就是知道了她和柳蘭陵的關系,才特地來試探她的。

王月卿低著頭:“前幾日我家中遭逢大禍,死的是我的夫君。”

“原來如此。”沈晏清一開始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他問:“太極宮的尚儀算過你的命理,說你此生碌碌無為;可素心替你再算,又說你當屬蛟龍得水,日後定有一番作為。兩人的推衍相悖,近乎南轅北轍,你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嗎?”

王月卿自然是知道的。

這是因為天心擇一的緣故,銀花婆婆將此傳承給她時,便說過這件事。

天心擇一的弊端在太墟天宮的高層中不算是什麽秘密,只要沈晏清叫來碧霄仙子一問就能知曉。

她答道:“這是因為我修行了一門極為偏僻的功法。這門功法的一大特點便是隨心,既要隨心,就要徹底地斷掉我命理中可外顯的確定性,因此我自修行起,外顯的命理就開始變得詭異難察,不能輕易判定。讓我不能通過這些旁門左道,在命運的抉擇上作弊。”

“它能改命?”

沈晏清忽然的來了興趣,太墟天宮的一項共識便是人的命運無法改變。

每個人的命運蘊藏於心,是無法改變的。也正因此,吃心奪命的淩霄和由於銷魂燈死而覆生的明鴻,都是這世上機緣巧合下、不可能覆刻的唯一。

王月卿口中的這門功法,是他見到第一門聲稱自己能改變命運的神奇功法。

王月卿搖頭:“這並非改命,它沒有改變命運的本質,只是使我的命理變得詭譎難辨,但命運的終點仍是註定的。若是有人挖出我的心來看,還是能算出來的,不過這樣做我的生命也走到了終點。”

發現不能改命,沈晏清難免有些失望。

轉念一想,他覺得也是,逆天改命哪有這麽容易。要真有這樣的簡單,也一定是將自己的命越改越壞了,否則太墟天宮上下人人都會修行這門功法。

但這門神奇的功法對於還在緩慢了解真正太墟天宮的沈晏清來說,還是非常值得參考的。他金丹後的功法還未定下來,方嵐勸他好好想一想,這幾日他便一直在研究自己究竟要修行什麽。

沈晏清問:“這門功法叫什麽。”

王月卿說:“天心擇一。”

沈晏清一楞:“這不是銀花婆婆……”

銀花婆婆的這門天心擇一還是柳蘭陵告訴他的。

王月卿道:“恩師的確乃是太極宮的銀花婆婆。”

沈晏清覺得強行叫人將自己的功法傳授給他是不要臉的強盜行為,但又舍不得錯過這次的機遇,心想著或許作為天宮之主的明鴻天君會有留存著拓本。

正想著要不要等下次明鴻來見他時,故意地問一問。

在一旁的王月卿,看出沈晏清似乎對天心擇一很感興趣的樣子,她知道懷璧其罪的道理:“您若好奇,我可以寫一份口訣予您。只是最好不要修行它——”

她以為沈晏清的位分比方嵐的還高,就意味著沈晏清的修為要高於方嵐,而眾所周知,元嬰期的修士是不能改修功法的。

想起柳蘭陵之死或許也有自己動過貪念想將天心擇一的法訣傳授於他的緣故,王月卿眼中蓄淚,她還是提醒道:“恩師警告過我,此法修行後,外傳修行此法的人越多,死的人也會越多。因為天心擇一既是擇一,也只有一代傳人。”

她說著,想起柳蘭陵,低著頭,眼淚控制不住地一滴滴掉。

沈晏清等到王月卿止住淚,才輕輕的問:“你又想起來什麽傷心事嗎?”

他見王月卿實在可憐,又念及她喪夫不久,這會兒是真的有點不忍問了:“你若是不想說,不用告訴我。但你要想傾訴,與我說說也無妨。”

王月卿將這個秘密憋在心中已有好幾日,自見到柳蘭陵首身分離的屍體的那一刻起,她就無時無刻地正忍受著痛苦的煎熬,由愛意增生的悔恨將她幾乎淹沒。

可她自和柳蘭陵成婚以後,便和自己以前交好的手帕交漸行漸遠。

這次柳蘭陵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她從前相識交好的朋友就更加不敢靠近她,她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她也更不敢將天心擇一的秘密告訴別人。

她將這份痛苦藏在心裏很久,一直到此時此刻——似一雙無形的手正在撥動她的心弦,而她在這悲戚的樂章中、在自己壓抑的哭聲中,對著沈晏清,將自己的秘密傾吐而出了。

王月卿捂住臉,淚水自她的手指縫中像盛了一盆的池水般漏出:“是我害死我丈夫的!要不是、要不是,我想背著銀花婆婆將天心擇一傳給他,他說不定不會死!怎麽會怎麽突然……”

她低泣著,在沈晏清的面前,甚至不敢哭得太大聲:“說不準連陰謀詭計都是我猜的,就是因為我有了這個念頭,他才會這麽倒黴,說不準就是他們認錯了人,誤殺了他……我知道他不會!他不會的!”

沈晏清沈默了,他下意識地取下別在腰上的扇子,然後反覆地摩挲著。

他註視著哭泣的王月卿,沒辦法對這個痛苦的女人說出“這不是你的錯”這樣敷衍的安慰。

想了想,沈晏清柔聲說:“痛痛快快地哭出來吧。”

他站起身,出了廳堂。

王月卿只知道沈晏清走了,扇門在她身後合上,她想應該是自己失態,叫這位沈公子所不喜了。可她忍不住、她真的忍不住,她已經沒有心思再去顧忌什麽玉芙樓和太極宮,她哭到蜷縮在地上發抖,在叫自己眼前發昏、發黑的片刻眩暈中,得到了短暫的安寧。

她徹底哭過後,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隔著紙窗,只覺得天都好像黑了。

王月卿想到自己占據了別人的廳堂哭了那麽久,便十分的尷尬。

她心想這次失儀一定讓沈公子對她的形象大打折扣,畢竟連情緒控制不好的奴婢是做不好事的。她這次與進入玉芙樓的機會擦肩而過,再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不僅是對不起柳蘭陵,還愧對了向來看好她的碧霄仙子。

但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這樣的想著,可她的心中卻不再壓抑,反倒有些松快的輕松。

她擦擦眼淚,推了扇門準備回家——

明月高懸。

那是一個半人高的紫紅琺瑯花瓶,花瓶內插了兩支開得正盛的木芙蓉,邊上還站著一個人。

王月卿順勢借著月光看著面前的花、面前的人,只是月光清亮,她尚未看仔細容顏,不過恍恍一瞥。

她沒想到沈晏清沒走,驚呼出聲:“您怎麽還沒走?”

沈晏清笑起來:“這裏就是玉芙樓,我還能去哪?”

雖是唇色偏淡,面上無點睛艷紅的模樣,但他笑起來,只會讓人覺得遠比瓶中的昳麗紅花更明艷動人。

沈晏清刻意不提方才王月卿號啕大哭之事,又道:“明日卯時,翠微宮的尚儀會叫你做事的,不要遲到了。”

王月卿楞楞應下,剛才哭得太過,仿佛傷了她的心智,呆呆地就朝著承明宮的方向走。

沈晏清又笑著攔住她,遞給她一張絲帕,指著她額頭磕出來的血印子:“不疼嗎,回去擦擦吧。”

王月卿接下絲帕,如夢般的走了一刻鐘。

她忽然回過神,想起今日種種,站在宮道,仰起頭見遠處水墨畫般的高山,再是寧寧秋月,天朗氣清。

王月卿長舒了一口氣,心中空白一片,誰也沒想起來。

她握著手中絲帕,自然沒有發現碧霄仙子讓她綁在臂上的細繩不知為何寸寸斷裂了,遺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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